军事作业环境是战斗力构成要素之一，影响战斗力生成、军事绩效的提升，在一定范围内决定战争的胜负。在高危险、高恶劣、高复杂多重压力环境中执行任务，是军事职业的一大特征^[1]。军人面临的主要有4类环境：自然环境(高热、高寒、高原、高湿等)、人工环境(加速度、振动、噪声、放射等)、社会心理环境(孤独、寂寞、幽闭、封闭管理、生活单调等)、作业环境(持续作业、睡眠不足、危险等)。这些环境增加了军人的生活事件、刺激因素，加上繁重的军事作业任务，给军人的生理和心理造成极大的压力，引起强烈的应激反应，导致特定、严重的心身问题，降低军事作业绩效和战斗力。因此，研究特殊军事环境对军人心理行为的影响，探讨如何通过军事训练提高军人快速适应环境的能力、挫折承受能力、战场心理防护能力等，是军事环境心理学长期研究的课题。这类研究直接为军事作业效能的预测和军事职业分类，环境危害预警标准和装备设计标准，训练危险评估标准等的制定奠定基础^[2]。近年来，我军关于军事环境心理的研究显著增加，研究主要集中在军事环境导致心理问题的发生率、类型和影响因素等方面，虽然研究存在单一环境因素、单一问题、单样本零星进行的不足，但是在掌握我军特殊环境军人心理特点、进行有效的心理保健、维护军人心理健康、保障战斗力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本述评从总体上对不同特殊环境军人心理问题的发生率、心理问题类型、心理健康的保护和危险因素这3个方面进行综合分析。

1 不同特殊环境军人心理问题的发生率

不同特殊军事环境对军人心理有不同的影响^[2]，但是什么环境对军人心理影响大？什么环境影响小？影响的大小究竟有多少差异？这是我们军事环境心理研究首先需要回答的问题。目前我军特殊军事环境军人心理问题发生率的调研主要使用90项症状清单自评量表(SCL-90)、焦虑自评量表(SAS)、抑郁自评量表(SDS)等，其中SCL-90心理问题分类清楚(该量表共有躯体化、强迫、人际敏感、抑郁、焦虑、敌对、恐怖、偏执、精神病性和其他等10个因子)，标准、常模明确，使用频率最高，因此，本研究采用SCL-90的研究结果，对特殊军事环境军人心理问题的检出率进行分析，但是，由于海外维和和高寒环境军人没有SCL-90心理问题发生率的研究，所以我们仅仅用焦虑/抑郁检出率来代替。研究发现，高原军人心理问题发生率最高，为43.03%^[2]，抑郁、焦虑发生率更高，达到46.62%^[3]。接着依次为热区环境军人心理问题为41.10%^[4]；海洋环境军人(海军)为37%；海外维和环境军人为24.3%^[5](焦虑/抑郁检出率)；加速度环境军人(飞行员)为19.4%^[6]；高寒环境军人为19.23%^[7](焦虑/抑郁检出率)；舱室环境军人(装甲兵)为14.4%^[8]；坑道环境军人(火箭军)为14%^[9]；密闭环境军人(潜艇部队)为13.3%^[10]。这9种特殊环境军人心理问题发生率从高到低排序是：高原>热区>海洋>海外>加速度>高寒>舱室>坑道>密闭(图 1)。结果提示：①特殊环境军人心理问题发生率高(43.0%~13.3%)，加强心理健康教育非常必要；②恶劣的自然环境(如高热、高寒、高原、高湿等)对军人心理影响大，心理问题发生率高；人工和作业环境(如加速度、振动、噪声、持续作业、危险等)对军人心理影响相对较小，心理问题的发生率较低。这可能是自然环境对军人生理功能伤害大、适应困难，靠自身的能力调节范围小；而人工和作业环境相对来说可控性较强的原因。③复杂环境、混合环境(如高原有气压低、缺氧、寒冷等，热区有高温、高湿等，海洋有高湿、高盐等)军人心理问题发生率高，单一环境(如坑道、舱室、密闭等)军人心理问题发生率低。这可能是环境越复杂，影响因素越多，应激事件就多，心理问题的发生就会增加。④关于社会心理环境对军人心理影响的研究较少，将来这方面的研究需要进一步加强。

2 不同特殊环境军人心理问题的种类

不同特殊军事环境是不同的应激源，引起不同程度的心理应激损伤，导致军人不同的心理问题。那么，不同特殊环境会引起军人哪些种类的心理问题？常见的心理问题又是什么呢？这是科学、有效进行军人心理健康教育训练的基础。对使用SCL-90的研究结果与全国常模、军人常模比较分析发现，高原军人除人际关系敏感因子外，其余各个因子以及总均分均显著高于全国常模，敌对、精神病性、躯体化、焦虑、恐怖因子分显著高于军人常模^{[2, 11-13]}；高寒军人主要在躯体化、强迫、抑郁因子得分显著高于全国常模^[14]；海洋军人躯体化、强迫、抑郁、焦虑、恐怖因子得分均显著高于军人常模^[15-16]；热区军人在躯体化、焦虑因子高于军人常模^[17-19]。密闭环境军人(潜艇部队)焦虑、敌对、强迫症状、抑郁以及躯体化因子方面问题突出^[10]；舱室环境军人(装甲兵)在SCL-90总分和各项因子得分上都显著高于军人常模^[20]。值得注意的是，加速度环境军人(飞行员)除躯体化、抑郁、焦虑和恐怖因子与全国常模无显著差异外，其余各因子得分都显著低于全国常模^{[6, 21-23]}；海外环境军人^[24-25]、坑道军人^{[9, 26]}，SCL-90总分以及各因子得分均显著低于军人常模(图 2)。这些结果表明，特殊环境军人最为普遍的心理问题类型是抑郁、焦虑、躯体化和恐怖，即是情绪问题和躯体化问题，可能的原因是环境应激生理反应大，情绪不稳定，一旦不能适应，表现为躯体化，躯体化进一步强化情绪反应，引起情绪障碍，因此加大特殊环境军人身体习服训练，进行情绪、压力调控心理教育训练，是减少其心理问题的核心内容和重要途径。值得欣喜的是，加速度环境、海外环境、坑道军人与中国常模相比，没有突出的心理问题类型，这主要是他们都进行了严格的心理选拔，进行了系统的心理教育与训练，实施了规范的心理服务。但是，他们的心理问题发生率仍然不低，而心理问题类型只是在总体上与常模比较，具有一定的局限。所以，特殊环境军人心理健康教育仍然需要重视与加强。

3 特殊环境军人心理健康的保护性和危险性因素

特殊环境军人心理健康的影响因素是指对暴露于特殊环境下军人的心理状况存在作用的各种因素。有些因素是不利于军人心理健康的即危险性因素，有些因素是促进军人心理健康，减少心理问题即是保护性因素。明确这两类因素，对于有针对性的心理健康教育训练具有理论和实践价值。关于我军特殊环境军人心理问题影响因素研究，主要从3个方面进行：环境因素、军人自身特征(级别、文化程度、年龄、服役时间等)和社会心理因素(如应对方式、生活事件、社会支持水平、人格等因素)。

3.1 保护性因素

在环境因素方面，军事演习对装甲兵的心理健康水平有显著提高^[27]。从军人自身特征来看，级别和文化程度具有促进军人心理健康的作用，如高原环境军人的研究^{[12, 20, 28]}显示，干部的心理健康状况最优，士兵次之，士官的心理健康状况最差；高热环境军人的研究^[18-19]也发现，战士的心理健康水平显著低于干部；对高原、装甲兵^[29-31]、海军^[32]军人的调查^{[12, 20, 28]}发现，文化程度越高的军人，其心理健康状况越好。从社会心理因素来分析，社会支持水平、自我和谐、外向人格与军人心理健康水平呈显著正相关，如社会支持水平以及自我和谐是两个显著的军人心理健康的保护因素，对装甲兵^[30]、热区环境军人^[18]的研究中都发现社会支持水平与军人的心理健康水平呈正相关；而在高寒环境军人^[14]和飞行员^[33]群体中的研究也明确了自我和谐在军人心理健康中的积极作用。对特殊军事环境下军人的艾森克人格问卷(EPQ)的研究^{[4, 18, 32, 34-36]}发现，人格中的内外向(E)因素则是心理健康的一种保健因素，即越外向的军人心理健康程度越佳。研究结果表明，军事演习、级别、文化程度、社会支持水平、自我和谐、外向人格是特殊环境军人心理健康的保护性因素，这是应该大力促进和培育的因素。

3.2 危险性因素

特殊军事环境如高原、高寒、高热、实弹射击、远航、加速度等降低军人心理健康水平。在高原环境下，海拔高度对军人心理健康状况存在巨大的影响。对高原环境下军人的追踪研究^[37]显示，随着海拔的升高，军人的心理健康状况表现出升高-下降发展趋势；高寒以及高温高湿环境会对个体的认知功能、心理运动功能、情绪产生多方面的不良影响^[38-40]；参加实弹射击训练后装甲兵的心理健康水平显著下降^[41]；针对水面舰艇长期远航的追踪研究^[42]表明，海军军人的心理健康水平在出航后2周内急剧降低，各心理问题检出率升至出航前水平的2倍；随后缓慢回升，在出航后8周恢复至出航前水平，随后又缓慢下降，并在77 d后降至最低水平，在142 d后再次回到出航前水平。这样的结果显示长期远航过程中海军军人的心理健康水平呈波动变化的趋势；同样，飞行时间对飞行员的心理健康状况也存在显著的影响。研究显示，飞行时间在1 000~3 000 h的飞行员心理健康状况较差^{[21, 43]}。从军人自身特征来看，特殊军事环境军人的年龄、军龄越大，他们的心理健康情况越差。在海军军人群体中，新兵(服役3年以下)的心理健康状况优于老兵(3年以上)^[32]；飞行员群体中的调查也表明，年龄越大的飞行员，其心理健康程度越差^{[6, 21]}。社会心理因素的研究发现，消极应对方式、生活事件的数量、精神质人格、神经质人格预示特殊环境军人心理健康水平低，心理问题多。高寒、高热、舱室军人消极的应对方式和较差的心理健康水平呈显著相关^{[14, 18, 29]}；飞行员消极的应对方式加重他们的焦虑情绪^[35]；潜艇部队军人应对方式中的解决问题、求助等积极应对方式得分显著低于地方常模^[16]。生活事件的数量越多，特殊作业环境下军人的心理健康状况也就越差。人格中的精神质(P)和神经质(N)因素与军人的心理健康水平呈负相关^{[4, 18, 32, 34-36]}。结果表明，高原、高寒、高热、实弹射击、远航、加速度、年龄、军龄、消极应对方式、生活事件的数量、精神质人格、神经质人格是特殊环境军人心理健康的危险性因素，这些因素是应该预防和干预的因素(表 1)。

4 展望

特殊军事环境心理问题是军事心理学研究领域的一个热点，研究者们做了大量的工作。但是，现阶段的研究还存在着诸多不足。大多数研究主要停留在对特殊军事环境军人心理健康状况的调查；不同特殊环境的调查研究论文数量质量极不平衡；对特殊军事环境军人心理问题的影响因素研究主要是相关研究，明确因果关系的研究极少；调查工具主要使用的是国外已经应用成熟的量表工具，使用符合我军实际的本土化量表的研究较少；设计合理，控制严格的心理训练实证研究十分缺乏。因此，我们认为应从下面四方面进行研究。

4.1 加强军事环境心理发展史的研究

特殊军事作业环境心理的研究源远流长，我国开展的相关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20世纪60年代，国外的相关研究则可追溯到二次世界大战以前^[43]，然而，对特殊军事环境心理学史的研究则少之又少。对一个领域研究的回顾往往能够帮助明确目前的研究进展和存在的问题，启发未来研究的开展。目前特殊军事环境心理学领域已经有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这样的回顾和总结就显得更加有价值，将来的研究主要在军事环境心理学的起源、发展阶段，军事环境心理学的理论与作用，军事环境心理学研究方法等方面进行系统的总结和回顾，为确立其学科定位奠定坚实的基础。

4.2 加强军事环境认知神经机制的研究

认知神经科学最早产生于20世纪80年代后期，是当前最活跃的焦点前沿学科。近年来，随着脑科学研究技术和手段的发展，认知神经科学已经开始为军事应用提供新的认识和方向，推动了军事心理学研究的变革^[44]，认知神经科学也必将改变人们对特殊军事作业环境心理的认识。目前对特殊军事作业环境心理的研究主要采用调查法，可在较为宏观的层面认识特殊军事作业环境心理问题，但是却无法明确这些心理问题背后的认知神经机制。未来的研究应当使用认知神经科学的研究手段，在军事环境如何影响军人的认知、态度、情绪、行为和军事绩效，如何用脑控和控脑技术来提升军人适应军事环境的能力，有什么认知神经装备帮助军人适应特殊环境等方面进行研究，为适应、利用军事环境，提升军人战斗力生成提供理论与实践支持。

4.3 加强特殊环境军人心理健康标准和生理心理选拔的研究

对特殊军事环境军人进行选拔的一个先决条件就是要首先建立其心理健康标准，这是军事环境心理研究重点关注的问题。然而，目前我军尚无相关研究。由于所处环境的特殊性，军人的心理健康标准必然与普通环境军人的标准存在较大不同。因此不能不加区别地将特殊环境军人和普通环境军人的心理健康情况作简单比较。这就需要进一步明确特殊军事环境下需要什么心理素质的军人，明确军人的心理健康特点、建立相应的标准，明确在特殊军事环境下如何提高军人的心理健康水平。我们认为，应重点在军事职业心理健康危险性标准、军事装备设计标准、军事训练和作战心理健康风险评价、军事行为效能的预测及职业分类、军人个体抵御军事环境反应能力的评价等方面进行研究，为特殊环境军人心理训练、心理选拔提供科学依据。

4.4 加强特殊环境军人心理健康教育与训练的研究

近年来，研究者们开始尝试使用心理训练提升特殊军事环境军人的心理健康水平，并取得了显著的进展^[45-49]。这些研究大多使用心理素质训练^[50]对军人进行心理训练，结果发现，特殊军事环境军人的心理健康得到了显著提升，人格问题改善，孤独感下降，人际关系更加融洽。未来的研究应当着眼于实战，在实战条件下开展适合在部队长期使用的心理健康训练研究，主要应研究战场和特殊军事环境对军人心理行为的影响，探讨如何通过军事心理训练提高军人快速适应环境的能力，将心理行为与生理指标相结合，建立客观、有效、快速的身心一体的训练方法，建立特殊环境军人心理障碍心理防护技术等。